墙(8)

敲锣打鼓的声响越来越近了,来自一户农家大院,院门口张灯结彩的,好不喜气。大红色新剪的“喜”字衬得斑驳颓废的黄泥墙更加黯然失色。这样鲜明的对比,一股奇谲的感觉流过林翠的心头。
“来来来,里边坐。”葛经理将他们往院里请。院子里挤满了人,看见他们来了,都纷纷让开一条路。
“不是说去看厂吗?”林翠悄声问汪俊。汪俊没有听见。声音太吵了。
“来,你们先进屋坐坐。”葛经理将他们两个让到屋里。屋里的墙壁上,也到处贴着“喜”字。
因为常年照不见阳光,屋内有些潮湿和阴暗,一进屋,林翠只觉得眼前黑乎乎的一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适应了屋内的昏暗的光线。她发觉她站在一堆破烂家什中间。
破烂的被褥,断篾的竹塌,矮了一只脚的桌子,东倒西歪的凳子,房间角落的柴堆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上身一件分不清是白颜色还是灰颜色的背心,下身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的裤子,裤脚高高吊起,腰身用一根绳子紧紧地系住,没有上裤链,开着口子,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半张着嘴,露出一线里面大红色的内裤。他两鬓的头发剃得很高,依稀可见青青的头皮,眯着眼睛,傻傻地冲着她笑,两只手不断地去挠大腿上的痒。
“我们走吧。”林翠有些惊恐起来,她拉着汪俊的手,声音颤抖。
一个两颊凹陷,颧骨突出的中年妇女高声地说着话踏进屋来。一见汪俊,就乐得眉开眼笑。她一边用满意地目光不断地瞥着林翠,一边用方言快速地对汪俊说着什么。汪俊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说完了话,那女子走到里面的屋里,然后对汪俊招招手,汪俊走进去,娴熟地拔起门闩,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怎么回事?林翠越来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汪俊怎么对于这里一点都不生疏?好像回家那样的自如。
“来来来,我们来看新媳妇啰!”一个抱着小孩的年轻女人笑吟吟地跨进门槛来,一直走到林翠的面前。
“你从哪里来的?”她看着林翠,一脸的亲切。
突然,林翠从混沌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她讲的是普通话!她是那么多乡音中唯一对她讲普通话的人。
“我在哪里?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情急地抓住那女人的手。
“怎么?你快要做刘保田儿子的媳妇啦,今天是你过门的日子呢。”那女人很奇怪地看着她。
“谁是刘保田?什么媳妇?”她隐隐感觉大难临头,心中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她害怕起来,想躲开它,可知道,她是躲不开的。
“你难道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奇怪呢,哪里会有人自愿嫁给那个傻子作媳妇的。可是他们说你家里穷,为了活命才嫁过来。你到底是怎么来的?”那女人也觉得事有蹊跷。
林翠在这一刻,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上当了。可是,怎么来的,难道是有人逼她来的吗?她是一步一步自己心甘情愿地走来的。她真想狠狠地打自己几个耳光。
“大姐,救救我,我是被人骗了,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不想嫁人,我想回家——”才说到这里,里屋的门开了,汪俊一脸高兴地走出来,后面跟着刘保田的老婆。
“我想回家。”她一字一句地说,直直地盯着汪俊。
“现在?现在恐怕不行,得过段时间。”汪俊轻描淡写,欲向外走,被她死死地拉住。
“我们到底在哪里?你不是说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吗?”
“是啊,我是来做生意的啊。”汪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他眼里,她只是一具玩具娃娃而已。
“那么,我们去看厂!”
“明天吧,现在我们一起出去吃点东西。那么多人都等着呢。” 他过来拉她。她心里的怒火慢慢旺了,他骗她,到现在,货物都脱手了,他还是在骗她,把她当作傻子。
“你骗我!你骗我!”她尖叫起来,愤怒地甩开他的手,想向外冲出去。可是,不知道从哪里伸出那么多双铁钳似的手,将她牢牢地固定住,叫她动弹不得,她嚎叫起来,拚了命挣扎,用脚使劲地四处乱踢,她的耳边响起了很多人慌乱的喊叫,她决心与他们同归于尽。她什么也不顾了,她像一只落入了陷阱的困兽,而周围,是步步紧逼过来,妄图捕获她的猎人。她的末日到了。她发狂起来,使出最原始的野兽的本领,用牙齿咬着任何一只企图伸过来的手,任何一张在她面前晃动的脸。要把这些人撕碎得血淋淋才痛快。
突然,她听见一声闷响,是硬物猛烈撞击头盖骨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疼痛袭击了她的全身。就在那个刹那,天旋地转,她瘫软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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