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定见过这种公路,它们安静而又愉快地卧在从繁华热闹的城市通往绿色宁静的郊野的路线上。
这种公路往往一边是池塘,春季到来的时候,光秃秃的池塘里热热闹闹地长出一大片野生的芦苇。他们整整齐齐地排着方阵,随着风的抚摸高高兴兴地摇晃着脑袋高声歌唱。喏,就是我们听到的“哗哗”声。这种声音本身就是凝聚着生命的活力与精华,使人不自觉地与“收获”之类的美妙字眼联系在一起。
公路的另一边是一望无垠绿色整齐划一的稻田。嫩嫩的可爱的小苗们喜气洋洋地向着阳光微笑。远眺过去,差不多是天与地平线的交界处,我们可以看见一片低矮的小平房,像孩子们画上的那种样子:房顶上有个矮矮的小烟囱。那估计是种田人的家。沿着公路这边走,细心的人也许会惊喜地发现公路与田野的交界处会探出一两株蒲公英的纤弱柔软的身影,然后还有些无名的小草。它们都是自然的孩子啊,春天也是它们成长的季节,它们的生命力无处不存,顽强的令人吃惊。
就是在这样的一条公路上,或者说这一条公路某个地段的两边,发生了一件在小草们,蚂蚁们看起来是很重大的事情:有一株美丽的蒲公英竟然长在公路的那边并向这边的他们幸福地微笑。她真傻,干什么要跑到那边去生长呢?那边是芦苇们的世界啊!一株好不容易经受过了严寒的考验之后才复苏不久的小草颇为不满地向另一株小草发表他的高论,在那边,她没有我们这些有趣的热情的伙伴,不会寂寞吗?
这有什么办法呢。可是,你瞧,她现在得到了新生,和他在一起,她是那么快活。另一株小草微微地叹了口气,她觉得幸福就够了,也许,也许我也希望像她那样呢!这株小草羡慕地望着公路另一边的他们轻轻地自言自语。
发自肺腑的心灵的声音总以它特有的诚挚打动人的心。公路这边的小草们听了这株小草的话后都默然了,他们认认真真地想起了去年春季这个时候发生的故事。
去年春季的这个时候,这个地区一年一度的“舞蹈皇后”选拔赛结果揭晓:蒲公英一号获得“舞蹈皇后”的桂冠。因为她的年轻,因为她的美丽,大家亲昵地喊她“蒲公英姑娘”。
蒲姑娘生下来就爱跳舞。而且,小草们一致认为,她的文雅优美的身段是最适合跳舞的。他们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跳得比她好。而且,她是一个勤奋的舞蹈家。特别是四月份以来,她的舞姿因她从早到晚不停地练习而变得日益完美。她的技艺是那样精湛,她的脚步是那样轻盈,她的身段是那样修长,她的笑容是那样和蔼迷人。总之,小草们这么说,简直是位花仙子!很有魅力!几位年轻茁壮的小草甚至打算去向她求婚。
可是,蒲姑娘的心早已被人打动。那位幸运者就是公路另一边的一株芦苇。在我们看来,这株芦苇与别的芦苇实在没什么区别。细细瘦瘦的身体,软绵绵地顶着他的头。喏,就是我们平时看到的芦苇的穗。一阵风吹过,他就像位绅士那样弯腰微微点头,好像在向人鞠躬打招呼似的。
他真懂礼貌。蒲姑娘心里高兴地想,尽管他总是很忧郁地低头思考什么的样子。四月份以来,蒲姑娘的舞姿总是赢得满堂喝彩。公路另一边的芦苇们也被这里的风景迷住了,全体探头踮脚地向这里望。可是,只有这株芦苇没有任何表示,偶尔默默地抬头朝这边看上一眼,然后又低头,恢复了他那种悲哀与孤独的样子。蒲姑娘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姑娘,她觉得他心里一定有什么难过的事。可是,她在公路这边又无能为力。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真可怜。她心里同情地想。
她思忖了很久,决定以她的舞姿唤起他的快乐的心。是啊,除了这样,她又能做些什么呢?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她于是尽她所能翩翩起舞,希望她优美的舞姿会令他忘记他的忧伤。但是,一个月过去了,那株芦苇还是很忧郁的样子。蒲姑娘于是就问身边的小草,对面的那株芦苇他怎么啦?怎么那么难过与哀伤啊?他怎么啦?唉,他么,小草叹了口气说,他活不长了。你瞧,他是个驼背,他的身体状况差极了,他生下来就这样,没办法。
芦苇的“驼背”就是说芦苇的茎秆中部被折了。芦苇们吸取营养就是靠这根茎杆,它可以算是他们生命的支柱呢!
蒲姑娘觉得他太可怜了。她决定和他交个朋友!于是有一天,她鼓起勇气向公路另一边的他打招呼,嗨,你好!芦苇!
顺着声音,芦苇抬了抬头,看到了路边的这株蒲公英,是你叫我吗?他迷惑地问。要知道,还从来没有公路另一边的植物向他打招呼呢!
是呀!蒲姑娘高兴极了,啊,他竟然能开口说话,这太好了,而且,他的声音真好听。没准,他俩真能交上朋友呢!蒲姑娘于是又说,我会跳舞,你呢?你看过我跳舞吗?
见过。你跳得真好!芦苇苦闷的脸上竟绽开一丝由衷的微笑。这微笑像一缕阳光直射入蒲姑娘的心房。他笑起来的样子多么好看啊!谢谢你!可是,你从来没有为我喝过彩啊!蒲姑娘无不遗憾地说。我很抱歉,可是,你瞧,我的腰直不起来,我没法子像我的兄弟们一样为你欢呼。
这没关系,蒲公英很豁达地摇摇头,你的腰这样,我真替你难过,不过,你总是为了你的腰而悲伤,你就会很遗憾地错过这一季节许多美好的景色与趣事了。忘记它吧 ,和我们一样快乐地活着,不是很好吗?已成定局的许多事是无法改变的,既然不能改变,那就不要再在乎了,好好地享受一下春天的乐趣吧!
你的话我懂,可我悲伤的不仅是因为我是个驼背。我是一支芦苇,这个春季过完的时候,我的兄弟们就会被送到那远处的农家小屋里,他们将在那里被人做成人们夏季用的凉席。我们芦苇的一生价值就在于此啊!可是你瞧,我只能成为没用的废物躺在这里虚耗光阴,我,我……芦苇突地伤心哽咽起来,他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原来,他是伤心他不能成为有用的植物啊!蒲公英一下子明白了。她觉得那株芦苇是那样的心灵高尚。他的这个苦恼一方面使得蒲公英对他更加喜爱与尊敬,另一方面,她也开始和他共同苦恼了。她多么希望她能分担他的忧愁。她觉得哪怕只给她一天生命,只要她能和他在一起,在他身边,和他共同看一天的太阳,她也愿意。
蒲公英一天天地憔悴了,小草们也终于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美丽迷人的舞蹈皇后会看上那株驼背的芦苇。这天夜里,刮起了一阵奇怪的风,小草们被吹得东倒西歪,但是唯有那株蒲公英将身子站得笔直。你这样要被风吹走的!小草们大声喊,快像我们一样卧倒!
在风中,蒲公英觉得她的生命正一点点地离她远去,她的身子越来越轻,飘飘荡荡,晃晃悠悠的,恍惚中,她觉得她的身体被分裂成好几片,每一片都向着公路另一边的芦苇飞去。她高兴地无声地笑了。
第二天清晨,小草们发觉蒲公英不在了,他们难过得大哭了一场,而芦苇兄弟们也为那株病芦苇的死举行了一个隆重的追悼会。
“他们都是好样的!”一个来自天际的声音说。植物是没有不灭的灵魂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灵魂,除非它们获得了超自然的力量——爱。唯有爱才是永恒的。我们相信,在另一个世界里,芦苇与蒲公英都实现了他们的梦想。
这也就是我们在公路边走着的时候会突然奇怪地发现一株枯萎的芦苇边上长出一圈美丽的蒲公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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