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慕尼黑（48）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别的。这个房间的窗口朝西，下午的西晒不偏不倚地正好照进来。韶华朝窗外看了看，站起身来笑道：“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打扰了你这么些时候。”曾雪峰道：“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你可以再多坐一会儿。”他一面说一面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本书当扇子扇着。韶华道：“你怎么不买把电风扇？”曾雪峰笑道：“这里夏天一共也热不了几天，买电扇不合算。你热吗？要不要吃冷饮？我去买。”韶华赶紧道：“不了，我得回去做饭了。林凯过会儿也要回家了。”曾雪峰笑道：“这一向家里的饭菜都你烧？”韶华道：“是呀。我刚过来的时候，他还下几回厨，现在倒好，烧饭成了我的专职了。我要是哪天不烧，他就宁可啃面包。偶尔让他做顿饭，他就推三阻四的，不是说忙就是说自己烧得不好吃，其实还不是懒的缘故，等着吃现成。”曾雪峰听韶华的口气略带抱怨，他们夫妻间的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笑着把话岔开去道：“改天等小娜有空了，我们请你们客。其实早该请你们了，可是总也凑不好时间。”韶华道：“反正也不急的。等你们不忙的时候再说好了。”曾雪峰点点头。然后，他站起来走到书架那里去。

韶华站在房间中央，向左右看了一看，问：“要是来个朋友，你这里怎么摆得下一张餐桌呢？”曾雪峰道：“走廊尽头有个公用厨房，里面有一张很大的餐桌，我们一般都在那里招待朋友。”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弯腰从书架底层把书找出来拿给韶华。

韶华看到书，一时间想起了那天在书店的情形。她随口问道：“那天后来你和你那个朋友买到书了吗？”曾雪峰摇头道：“没有。”韶华道：“其实有个人教你那个朋友写字，也是一样的。我们小时候，也不就是老师从旁指点的吗，哪里有什么专门教写字的教材？”

曾雪峰想着韶华的话，突然灵光一闪，他欣喜得差点跳起来：“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可以当西蒙的老师呀！你教他学写汉字的同时请他帮你练习德语，一举两得！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韶华呆了一呆，笑道：“这……我可不是专业的老师呀，恐怕……”曾雪峰道：“这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只要教西蒙如何正确地书写汉字就行，不然他总觉得写字像在画画，一笔一划的随意性很大。”韶华想了想，道：“我这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想也许你朋友希望找一个专业的老师——”曾雪峰笑道：“你既然同意了，我就去对西蒙说。反正可以先试试看嘛，行不行再说了。”韶华于是也就不再推拒了。

曾雪峰说办就办，当天晚上就给西蒙打了电话，把这个想法告诉他。西蒙开始没有立刻表态，但是在曾雪峰的劝说下，他最后也答应试一试。

又过了半个月左右，那已经是韶华开学以后了。一天傍晚，她接到西蒙的电话。电话里，西蒙很有礼貌地问韶华什么时候有空，以便进行交流学习的尝试。韶华因为第二天正好没有课，所以也就和西蒙约了隔天下午见面。地点是西蒙定的，就在离他办公地点不远的一处公园里。

韶华因为不熟悉路，所以特意提早出门，她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刻钟到达。她以为总要等上一会儿西蒙才来，却没想到西蒙也提前来了。西蒙一见到她，脸上就展露出热情的笑容，他伸出手来和韶华握手。他的手很大，有力且温暖。他很主动地对韶华道：“对不起，让你等我。”韶华笑道：“还没有到时间呢，我是因为不认识路，所以特地早点出发。”西蒙很认真地道：“不管怎么说，让一位女士等候，绝对是不应该的。”韶华只是笑笑，也没说什么。

西蒙听韶华说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公园，他于是很积极地自告奋勇当她的向导，带着她四处去散步。这天天气有点阴沉沉的，好像就快要下雨的样子。韶华想着待会儿别突然下起雨来才好。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伞，所以有点担心。西蒙好像对头顶上的一片乌云熟视无睹似的，一面从容地走着，一面和韶华闲谈。

西蒙的公司就在这个公园的旁边，是一家相当大的再保险公司。西蒙是这家公司里的一名精算师。韶华问他为什么学汉语。他说自己因为工作的关系，去过中国四次。虽然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最长的一次也不过只有一个月。可是，就是那么短短的几次接触，已经使他对中国的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还有那些与他萍水相逢的热心的中国朋友，也使他至今难忘。曾雪峰便是经朋友转介认识他的。

“……我们公司也许明年会把业务扩展到中国去，我希望届时能够被派去中国工作。这也是我现在学习汉语的主要原因。……”西蒙充满憧憬地说着。韶华笑着问道：“你对中国的吃喝住行都还习惯么？”提到吃，西蒙更是兴致勃发起来，他拍着手，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叫着：“我在中国吃过很多东西！那味道真是美极了！我都不想回到德国来了！”韶华道：“我以为你们德国人离不开奶酪色拉和肉肠。我到这边来，就觉得这边的饮食很单调，在中国，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蔬菜，品种非常丰富，可是德国一年四季就是那么几样——”西蒙听了，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去中国之前，是很为我们德国的奶酪和肉肠自豪的。上百个品种呢，心里想着这世界上食品最丰富的国家非德国莫数了。哪知，到了中国，到处都是吃的。不同城市有不同的风味。南北各具特色，哦，天，我想我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全部尝遍的。我在中国的时候，我的那些中国朋友几乎每天都请我去餐厅吃饭，每次点的菜都不一样。我真佩服中国的厨师们，个个都像魔术师一样，短短一分钟，一个色香味俱全的菜就烧好了。真是太了不起了！……”他那种虔诚地赞美的神情，让韶华不由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