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慕尼黑（49）

他顾自在那里滔滔地说着，韶华也不去打断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问韶华：“你最想念中国的什么食品？”韶华想了想，笑道：“很多。卤鸡爪啦，酱鸭啦，八宝饭啦，豆腐干啦，小鱼干啦等等。”西蒙兴奋地说：“鸡爪！我也喜欢！你知道，德国是不吃这些东西的，因为觉得脏。自从在中国吃了一次之后，我觉得非常惊奇，没有想到鸡爪居然这么好吃！后来我还带了一些回德国。只可惜放不了很长时间。唉。”韶华道：“你可以自己做呀。我记得亚洲店有冰冻的生鸡爪卖。”西蒙连连摇手道：“我可不行！我不会！”韶华笑道：“中国有句老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知道这里有些中国人，连豆腐都是自己做。”西蒙瞪大了眼睛，仿佛很不相信似的：“真的？可是，不是可以去店里买吗？”韶华道：“亚洲店的东西贵呀，是国内好几倍的价钱呢，倒不如自己做划算些。”西蒙点头道：“中国的物价确实比这里便宜多了。”

说到豆腐，韶华想起来笑着问西蒙：“你有没有尝试过臭豆腐？”西蒙一听“臭豆腐”三个字，就好像被蜜蜂蜇了一下似的，他大叫：“臭豆腐！那东西的气味太可怕了！我在中国有一次住在一家宾馆里，宾馆附近就有一个小摊子是卖臭豆腐的，我每次都绕远路走。哦，我的天！那气味真的太可怕了！”韶华笑道：“别看它臭，吃起来可香呢。我现在真的很怀念那个味道。”西蒙狐疑地看了韶华一眼：“你真的喜欢？”韶华道：“你是没有尝过吧？下次去中国，一定要尝一尝。真的。我敢保证，你只要吃过一次，就会上瘾的。你要是嫌气味怪，可以捂住鼻子吃。”

正说到这里，天空开始下起雨来。起先是淅淅沥沥的，后来就渐渐大起来。在西蒙的建议下，两个人小跑着去就近的一家咖啡厅避雨。

落座的时候，西蒙很绅士地替韶华拉开座椅。待韶华坐下后，他才入座。侍者过来点单。韶华斟酌了半天，点了一杯苹果汁。她今天出来，口袋里也没有带很多的零钱。西蒙为自己点了一杯咖啡。

韶华想适才大半天也没有谈到交流学习的事情，这个时候不能不说了。她问西蒙：“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西蒙一怔：“上课？”很快又领悟过来，“噢！其实我们不是已经开始了吗？”韶华听不明白，西蒙笑道：“我刚才和你说了这么长时间的汉语，就是在练习我的汉语口语呀。”韶华想，原来如此，西蒙刚才的那番‘闲聊’是有心的，不知不觉间，她就成全了他。时间都被他利用了，而韶华呢，竟然还傻傻地等着“言归正传”的一刻呢。

她笑着抗议道：“这可不公平，我们是交换学习的，现在开始，得说德文了。”西蒙笑着用德语说：“好啊，现在我们说德文。你可以用德语教我如何写汉字。怎么样？”韶华刚想说好，但转念一想，这又是不公平的，得益的仍然是他。他不断地从她那里学到东西，而她呢，好像尽在给他当差了。

她无法用德文表达这么一大堆意思，只好红着脸笑而不答西蒙的话。算是无声的反对。西蒙笑着退让道：“好吧，好吧。那么你说，我们应该怎么上课。”韶华想了想，道：“一半时间我教你写汉字，同时练习中文口语，另一半时间我们说德语，怎么样？”西蒙道：“没问题！”

韶华本来也预备着今天尝试着教西蒙写汉字，所以接下来她仍然从随身带的书包里拿出一份手抄的汉字书写教材给西蒙看：“这是我从网上找的一点资料。其实汉字的书写并不复杂，只要掌握了书写规则，经常练习，就能写好。”西蒙看着那两大张书写得整整齐齐的汉字笔画表，禁不住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他赞叹道：“你花了多长时间准备的？”韶华道：“也就是昨天一个晚上。”西蒙却很感动地看着韶华道：“谢谢！”

韶华对汉字笔画表略微地向西蒙作了讲解。西蒙很用心地听着，但是他的天性到底是活泼的，所以时不时地会应景讲几句玩笑话，比方韶华说到偏旁在一个字里占多少比例的时候，西蒙笑说自己要备一把尺子，写完之后要量一量，看看是否符合比例。

也正是有了西蒙的“插科打诨”，上课的气氛就显得特别和谐和轻松。韶华连续地说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觉得累。

窗外的雨终于慢慢地止住了。韶华看了看表，已经快到五点钟了。“时间过得真快！”她笑着对西蒙说。西蒙道：“听你上课真的非常有意思，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韶华笑着说谢谢。西蒙于是跟她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离开咖啡厅结账的时候，西蒙向韶华道：“今天我请客！”韶华道：“这可不行！”她想着西蒙一定是客气才那么说的，她知道国外的习俗，哪怕是情侣，都习惯于各自付账。可是西蒙却很认真地制止她道：“我是有工作的人，你还在念书，理当应该我请客。你不让我请客，就是……就是不给我面子！”说到最后，他顽皮地对韶华眨眨眼。西蒙深谙中国民风民俗，知道朋友之间抢着付钱请客是亲热友善的表示。韶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西蒙已经把钱交给了侍者，她也只好作罢。

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西蒙跑到她身后替她把椅子拉开。临出门，他又抢先一步帮她开门。他在这种小细节上总是很周到的。韶华是头一次被人这样精心地对待着，尽管她猜想这也许是和西蒙受到的教育有关，他做的这一切只是出于礼数。但她到底还是觉得心头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