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瓢泼地下。
哗哗哗,倒水一般。
从暗沉沉的天空直倾泻下来,好像要把苍生淹没。
一行人,大约有三四个,撑着伞,顶着风,艰难地走在乡间的泥埂路上。因为地面已经变得胶滑,时不时地会趔趄摔倒。
“天公发怒了!”人人的心里藏着不祥之兆,隐隐地恐惧着,可是,不敢说。
“老江!这路怎么那么难走,你们村也不知道修修!”走在后面的一个年轻人抱怨道。他的脊背和脸颊都淌着水,头顶上的伞,有譬若无。
“有口饭吃就谢天谢地了,哪有钱修路?”走在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没好气地说。
“我们村里穷啊,十年前就说要修路造桥,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兑现。上面年年拨款,都不知道喂到哪只狗嘴里去了。丁秘书,您可别怪老江他说话冲,都是给气的。您这次来,可算给我们盼头了!”随在年轻人一边的一个人殷切道。
“还有多远呢?”
“就快到了,拐过那片田,再往上走上半里路的光景,就到了。”
风愈发紧了,雨愈发粗了。脚下的步伐开始加快,眼前一片昏黑,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天。只觉得脑中也是风声雨声混响成一片,永不停歇。
突然,一阵巨大的轰响,好像一颗沉闷的炮弹猛地从炮膛里发射出去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房子倒塌了!”
远远地,看不真切,只看到几盏豆大的灯在不远处的田对岸乱晃,有人在那里慌张地喊着,杂沓的脚步声,纷乱的惊叫声,像电波一样瞬间传到这边来。
村支书老江连忙脚深脚浅地向着事发地奔过去。身后的人也毫不懈怠马不停蹄地跟着。
到了,那里已经是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虽然眼睛被雨淋得发红,嘴唇被风吹得淡紫,脸被吓得发白,可是人群依旧是情绪高涨的。
老江好不容易才拨开众人走进去。“怎么回事?这是谁的房子?人呢?有没有人被压在里面?”
“好像是刘保田的房子。”人群中有人不确定地说。
“刘保田有些时候没见了,许是到外地去了。”
“我曾经看见这里住着两个姑娘过,很年轻。”
“是不是刘保田傻儿子的媳妇呢?我见过她住过这儿的。”
“哎呀,那会不会被压在里面了?”
众人的话毫无遗漏地灌到了老江的耳朵里。他瞥了一眼市里来的丁秘书,对方表情很严肃,眉头紧皱着,正仔细地聆听着大家的七嘴八舌,好像面临着一件棘手且严峻的事情。
“长林!长林!”他一迭声地高喊。原本一直随在丁秘书身边的村长耿长林很快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一脸焦急的慌乱的表情。如果真的压死了人,那么他作为一个村长,责任可就大了。更何况,是在市长秘书的眼皮底下。
“老江,挖不挖?”他低声问。
“那要不你先带丁秘书去学校里住下,我找人手挖挖看。估计不会有人,可是不挖,那里——”老江向丁秘书站的地方使了个眼色,“交代不过去。”
丁秘书并不肯走,非要在现场等结果。围观的百姓也不肯走,等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刻。百般劝说无效,老江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村中的壮汉挖泥寻人。
一锹一锹,坍塌的泥墙边渐渐筑起了另一个小土丘。
忽然,听到一声惊恐的大叫“啊!”,一个人扔掉了铁锹,急急地向后退去,脸色煞白。
“怎么啦?”大家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我,我挖到一只手!”他语无伦次。
“快,快,有人被压在里面了。说不定还活着!”老江亲自过去看。一只被污泥包裹着的手,手掌朝下弯曲着。不知是男是女。
十几只手一齐又是扒土又是挖泥。渐渐地,大家闻到一股恶臭,愈往深处挖气味愈重。有人已经止不住呕吐起来。
一具衣衫褴褛的男尸渐露原型,看样子,是死了些时日了。尸身多处地方高度溃烂腐化,千疮百孔,一两条蠕动蜿蜒的蚯蚓自胸口小洞中缓缓伏行而出。眼睛、口腔、耳朵、喉咙、鼻道全被稠软的稀泥糊住了,他的面孔抽搐扭曲着,嘴巴张大,双目圆睁,仿佛是在挣扎中死去。
惊魂未定,挖掘的人群中又爆发出一连串惊骇尖厉的惊叫。原来这断垣残壁下,埋着的并不止一具尸体,而是,三具!
经过辨认,知道了这三具男尸其中两具年长的是本村的刘保田和孟长贵,另一具年轻的是邻村的王水军。
情势重大,县里派了公安来立案调查。法医鉴定结果,这三具尸体都死于食物中毒。死亡时间为一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