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德国另类丐帮（下）

这第三类“乞丐”，仔细想想，称呼他们为“化装师”恐怕更合适些。他们的拿手好戏便是装扮成“残障者”。某日，坐在咖啡厅里和朋友闲聊，正热火朝天间，冷不防有一位中年男子在我们的桌上放下了两样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拇指大小的小布熊和一张黄色的小卡片。卡片上说，亲爱的朋友，您好！我是一名失聪者，我需要得到你们的帮助，如果你们愿意帮助我，请买下这只小熊，至于价钱，由您看着给。非常感谢！

我一看，心就软了。支持福利事业，义不容辞啊。尽管这只小熊做工是如此的粗糙，从缝合处歪七扭八的针脚便可断定，它是出自外行之手。或许是被多次拿捏过，小熊的身体不再是“洁白无瑕”了。

正在思忖着到底给他多少钱合适的时候，朋友向我的身后努努嘴：你看，他每张桌子都发了卡片和小熊呢。不一刻，那男子便返回到我们的桌前来。他的手里，是一大叠刚回收来的黄色小卡片。只见他熟练地将我们桌上的卡片取走，然后笑眯眯地静候在一边，看着我。

我看看面前的小熊，又看看他。给多少呢？五毛？一元？还是？他见我没有动静，就指了指那只小熊，又伸出三个手指头。三毛吗？我不假思索马上掏出了三个一毛钱的硬币递过去。他似乎略愣了愣，却没有马上把钱拿走。思索两秒，他对我微微一笑，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一欧元和一个两欧元的硬币，摊在掌心里给我看。这下，我明白了：不是三毛，他要三欧！

按理，“讨价还价”在这样的场景中是完全不适合的。既然是为福利事业添砖加瓦，又怎么可以计较付出多少钱呢？不然，足以显出你并非真心“行善”。

我把零钱包翻了个底朝天，数来数去，只有一欧元多一点。恐怕要让他失望了。我红着脸，很为难对他说，对不起，我没有这么多零钱，我的零钱不够。

他想了想，伸出两个手指头。哦，他主动降价了，两欧！

可是，我连两欧都没有。我唯有歉然地对他笑笑，再次难为情地告诉他，我只有一欧元左右的零钱。他于是一阵风地把我面前的那只小熊拿走了，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我为自己没有能够帮上他的忙感到很有些内疚。朋友是旁观者，劝慰道，这也怨不得你，那卡片上不是说了吗，价格由你看着给。谁知道他的“底线”是三欧呢？而且，那只小熊，客观说，我看成本连一欧都不要。他开价三欧，说好听点，就是“温柔一刀”啊。

我说，到底他是失聪者，生活得也挺不容易的。其实，就算他不拿这只小熊做买卖，而直接向我要钱，我也会给的——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朋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喊道，对了，他既然是失聪者，那怎么会对你所说的‘钱不够’有反映？他应该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才对呀！“

我一想，咦，真的呢。也许，他会读唇语呢？我开玩笑道。也许吧。朋友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谁知道呢。

唉，看来，那位“失聪者”先生的演技还有待提高呀！

还有一次，我在一家大型购物商城里买东西。购物完毕，一个人坐在角落的顾客休息椅上小憩。此时过来一个个子较矮的男子，刚开始，我对他并没怎么在意，直到他在周遭转悠一圈后最终停留在我面前。

抬头细看时，才发现他有点“与众不同”。他穿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衣，但从袖子里伸出来的，并不是细长的手臂，而是——手！简而言之，他没有手臂，手像是直接连接在肩膀上！那手也颇有些古怪，没有手掌，没有五指，只是一个拳头形状的肉团，肉团前端分叉出两个大拇指长短的“肉角”，这大概可算是“手指”吧。

他便是歪斜着肩膀，将那“手指”直截了当地杀到我的眼皮底下来。他的举动言简意赅——讨钱。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骇状”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从衣袋里找出一个一欧元的硬币。但，他没有手呀，正疑惑着他该如何来拿走我手中的钱时，他一连声地说道：“这儿，放这儿！” 同时冲我努了努嘴，原来，他是用嘴唇把钱夹走的。他的身后有一只背包，只见他微微弯下身去，等背包缓缓滑到肩膀时，把头猛地向背部一甩，只听“噗”一声，嘴唇上硬币已被安然抛入背囊。这一系列动作完全是一气呵成的，相当娴熟。

看着他慢慢走远，我在为他悲惨的命运感叹的同时也为他的这门“技艺”惊叹不已。“小姐，你可能上当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适才站在不远处，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这时候，走过来坐到我身边低声说，“你难道没有发现他的胸部很奇怪吗？”见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于是把手放到胸前作比划，“一般的男子，胸部哪有这样凸出的？”

听了老人的话，我再细细回想一下，呀，没错！那男子的胸部的确高耸得有点可疑，只不过在当时那种惊惶的情况下，根本没时间多想。

“他是把自己的手叠在胸前，然后再在肩膀上粘上两只畸形的假手，以此来骗取他人的同情心。”老人摇摇头，“你难道一点都没有发觉，那两只手是用塑胶做的吗？”

回到家中，我将此事告知先生，很有些被他人利用了同情心的气愤。先生听罢，笑言道：“你应该这么想才是，假如他是真的残疾者，你帮助了他，岂不是好事？假如他真的如那老人所说，是个坑蒙拐骗之人，他在你面前那样辛苦地表演了全套‘骗术’，你就权当将那一欧元付作观赏费吧！”想想，倒也是，脾气顿消。

不知道今后还会遇上多少真真假假的乞丐，唉，禁不住想唱一支歌了：“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