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慕尼黑（56）

（十五）

韶华本来一直和西蒙约在咖啡厅里见面。圣诞节前夕，西蒙去奥地利滑雪，不小心把脚给扭伤了，所以就对韶华说恐怕自己不能够外出了。韶华于是让他好好养伤。西蒙问她那么他们的课怎么办，韶华说课可以等他脚好了之后再上。西蒙想了想说也只好这样了。听他的口气，好像很有点遗憾。其实韶华也是有点失落，在她，和西蒙每周一次的上课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更可以说，正是因为每周有了这个固定的节目，她那一成不变的单调的生活才生出了一丝期盼。西蒙成了她接触外界的一座桥梁。

可是隔了两天西蒙又给韶华打来了电话，大概他一个人在家中呆得烦闷了，他向韶华提议道：“我想我们可以在我家上课，你觉得怎么样？”韶华有些迟疑，虽然她和西蒙已经成为朋友，但是她多少还有些传统的观念，觉得独自一人跑去一位外国单身男子的家中呆上三个小时，到底是有些不太合适的。西蒙听韶华没有回答，笑道：“你是担心我绑架你吗？你放心，我连走路都困难呢，你要是逃走了，我也追不上。”这一番玩笑话倒让韶华红了脸。她于是笑道：“绑架倒是不怕，就怕你求我帮你做家务。”这么说笑着，也就算是应承下来。

西蒙一个人住着一幢上下三层的小别墅，房子前后都有一片院子，用篱笆墙围了起来。韶华站在栅栏外按门铃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暗自慨叹：没有想到，他的生活原来这样优裕。对比自己和林凯现在的生活，除了怅闷，还能够怎么样呢？

西蒙拄着单拐出现在房子底楼的门口，他远远地冲着韶华笑着打招呼道：“院门没锁，你自己推进来吧！”到了屋内，西蒙又请韶华坐，然后走去给韶华倒饮料。韶华看他行动不便，就说自己倒。西蒙于是给她指点了冰箱所在的位置。韶华打开冰箱，那里几乎空空如也，除了两瓶饮料和一点奶酪，就什么都没了。

两个人在客厅的餐桌前对坐着和从前一样开始学习。学到一半，西蒙突然道：“你肚子饿不饿？”韶华摇摇头道：“我还好。”西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中午就吃了一点面包，现在有点饿了。”韶华笑着道：“那我们要不要休息几分钟？你去吃点东西？”西蒙忙不迭地点头。他走到厨房里，很快就拿了一袋饼干出来。大约是真的饿极了，他一连吃了好几块。他请韶华也一起吃，韶华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就笑说自己不饿，而且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回去烧晚餐了。西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韶华说：“我的晚饭就是这个饼干了！”韶华带着一种不相信的神情笑道：“这点饼干怎么填得饱肚子。”西蒙耸耸肩膀，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没有办法，家里就只有饼干了。”韶华问：“你这里附近没有超市吗？”西蒙向窗外一指：“前面那条街走到底向右拐就有一家小超市。但是这两天下雪，路上太滑了，我现在这样，走来走去的也不方便。还好家里之前买了很多饼干，不然真的要饿肚子了。”韶华想了想，道：“你想买什么？我帮你跑一趟吧！”西蒙听了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韶华知道他是不愿意给她添麻烦，于是索性站起来，走到门边去穿外套，一边穿一边说：“没关系，又不是很远。你想吃什么？”西蒙涨红了脸，急道：“真的不用了。”韶华笑道：“我鞋子都穿好了，你就说吧，想买什么东西？我快去快回。”西蒙只好说：“那么你随便买一点吧。”

韶华帮西蒙买东西，也是为了还西蒙的人情。他们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西蒙请自己的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这一份情谊，如今恰好是一个机会。

到了超市，韶华杂七杂八地买了两大袋食物，蔬菜鸡蛋牛奶肉制品一应俱全，她想总够西蒙吃上好几天了。西蒙看到她拎着沉甸甸的两个袋子回来，心里面说不出的感动。他问清了韶华一共花了多少钱，然后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五十欧元的给韶华，韶华起先不肯收，但终于拗不过他。韶华要找给他多余的钱，他却说不用了。韶华坚持道：“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西蒙道：“剩下的就是你的跑腿费。”韶华佯装生气地把钱往桌上一放，道：“难道我的跑腿费就只值十来个欧元吗？”西蒙听了又立刻掏出皮夹要拿钱，韶华按住他的手笑道：“你家里难道有印钞机吗？我和你说笑话的。”

西蒙觉得很过意不去，就对韶华说：“要不今天你留下来吃晚餐？”韶华笑着道：“不了，我先生还等着我回去做饭给他吃呢。”西蒙道：“那么请他也过来一块吃。”韶华道：“他最近很忙，下班也晚，还是以后吧。”西蒙也只好作罢。

两个人重新坐下来又上了一会儿课，五点钟的时候，韶华就对西蒙说她要回家了。西蒙于是一路送她出大门。屋外的雪积得很厚，西蒙站在门廊上，看着韶华一脚深一脚浅地慢慢走远，直到看不见，他才走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