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慕尼黑（57）

韶华从前在国内的时候经常听人说国外的圣诞节如何热闹如何有气氛，没想到现在真的身临其境了。平安夜来临的时候，满街都是火树银花的美丽景象。这一刻更是家人团圆，恋人相聚的好时光，空气里到处洋溢着欢乐祥和温馨的气息。对于西方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过年”。

韶华家附近的那家花店，早在圣诞节没来之前，就开始卖家庭装饰用的圣诞树，一棵棵大大小小不一的杉柏精精神神地站在花店门前的空地上，等着人们前来将它们带回家漂漂亮亮地装扮起来共度节日。韶华有时经过那里，就会看见一些父母们开着车，带着小孩子过来买圣诞树。每当她看到那些小孩子跳着脚欢呼雀跃地围在父母左右和他们一同将圣诞树搬到自家车上时，她的鼻子忍不住有些发酸，眼泪也因为激动而涌上双眼。她仿佛也感染到了这种至上的快乐，那快乐里面包含着最能打动人的两样情感：爱和亲情。

她想起了童年时候过年的情景。那时，她的外公外婆尚在世，年三十晚上，他们一家舅舅一家都会到外公家吃年夜饭。大家围着一张圆台面，一边吃一边聊着天。圆台面上，除了鸡鸭鱼肉一桌子菜，饭桌中央照例有一只炭火锅嘟嘟嘟地滚着，里面翻腾着粉丝、鸡肉、蛋饺、肉圆、菠菜……，好像一个满载的聚宝盆。这一锅鲜美的汤，不断地散发出氤氲的热气，烘得人脸上红彤彤热乎乎的。这一餐饭，她是绝对可以放开肚皮吃而不用担心受到父母指摘的眼光的。吃完了饭，外公外婆就笑眯眯地坐在太师椅上给他们这些小孩子发压岁钱。拿了钱的第二天，她往往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买烟火和各式小玩意。看到灿烂的烟花在夜晚的空中炫目地绽放，她兴奋得把手掌都拍红了。

韶华是第一次在国外过圣诞节，看着别人那样闹猛，她也忍不住想入乡随俗一把，在这样和乐喜庆的氛围里，如果只做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是很容易产生寂寥孤单的感受的，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在外一般。

她对林凯说，他们也应该像模像样地过这个圣诞节，就和当地人一样。林凯自己是无所谓这个节那个节的，在他们家乡，大概除了过年，其他日子一律都不重要，他连自己的生日都是十八岁拿到身份证的那一天才知道的。但是他看韶华那么渴望体验一回“洋过年”，他也就同意了。

韶华于是去花店买了一棵迷你的圣诞树，又去超市买了一些装饰的小物件挂在树上。尽管整体还是比较简陋，但是到底有点过节的意思了。按照习俗，平安夜晚上家人要把礼物放到圣诞树下。韶华给林凯准备的是一双皮手套，他在冬天外出骑自行车的时候是很需要的。林凯曾经问过韶华想要什么，韶华想了半天，最后说很想买一块手表。她的那块手表已经戴了很多年，表带都换了三次，表盘已经旧得不成样子。林凯问她是否已经看中了什么品牌什么款式，她于是告诉他CK有一款女表，银色的表链，清爽的表面，整体设计很合她的意。她还从网络上找了照片来给他看。林凯想她一定是看中很久了。他问她这表要多少钱。她犹豫了一下说两百来欧。怕林凯觉得贵，她又补充道，这个价钱在品牌的表中算是中低档了。她也并非是一味追求名牌的人，只是从耐用的角度出发，所以就想挑一个档次稍微高一些的。林凯也知道两百来欧对于一块品牌表来说，的确不算贵。想想他们结婚到现在，他也没有买过什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她，于是他就答应了。他本来想拿出钱来让韶华自己去买，可是韶华说这块表就当作他送她的圣诞礼物，希望他买来给她。女人大概都是很重形式的，林凯心里想。

林凯原先是计划平安夜那天下午去为韶华买这块表，因为圣诞节的假期就从那天下午开始。然而那天早上，他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一家旅游公司写来的，不久前他刚刚给他们做过网页。那家公司为了更好地抢占圣诞期间的旅游市场，所以临时想出了一个创意。他们问林凯是否愿意为他们把网页重新设计一下，当然他们也相应地开出了报酬。因为时间很紧，所以他们出的价格也很高，是之前的三倍价码。林凯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做了。

为了抓紧时间尽早地完成这个任务，他连中饭都没有去吃。等到一切完毕，他看了看表，已经快下午四点钟了。他知道今天商场关门都很早，所以赶紧冲出门去。一路上，他努力地蹬车，由于车速太快，间中还脱了两次链。紧赶慢赶到了市中心的商场，他在钟表柜前找了好半天也没有找到韶华喜欢的那只表，问了销售人员才知道，那只表是去年旧款，他们这里早已经卖完了，不过可能一些钟表专卖店里还有余货，他们建议林凯可以去那边碰碰运气。

这家商场不远处就有一家钟表店，林凯连忙跑过去，才到门口，就被店内的一位服务人员微笑着告知他们已经下班了。林凯想，那怎么办呢？是另外买一块手表送给韶华呢还是等过了节假日再买？若是两手空空而回，韶华肯定会很失望的。他在刹那间决定，还是另择一块表送给韶华。于是，他又匆匆返回那家商场，挑了一块之后又请服务人员替他包装了一下，然后他就回了家。

韶华今天做了很多菜，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她说过节就要有过节的样子。林凯因为午饭没有吃，所以一下子吃了三碗饭，肚子被撑得没有一点空隙。

吃完了饭，韶华把林凯拉到圣诞树前，她满心欢喜地看着林凯从礼物袋里拿出那双手套。林凯试了试，大小正合适。把那只表从包里拿出来给韶华的时候，林凯心里面犹豫着要不要对她说明真实情况呢。正那么想着，韶华已经把礼物的包装拆开了。在打开表盒的那一瞬间，韶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很快就要看见她向往已久的那一只手表了——

她的表情在霎那间僵住了。好像一个孩子在快乐中突然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记似的。她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怎么是这样子的？她把视线从手表移到林凯的脸上，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吗？

林凯面对着她迷惑询问的目光，笑着道：“你说的那款是去年的款式，商场里已经买不到了，所以我就另外挑了一款给你。这一款也很好看，你看，还是超薄的呢，很轻，又防水，你戴上看看。”韶华道：“那……钟表专卖店里呢？也卖完了吗？”林凯为了不节外生枝，就顺着她的话随口道：“嗳。也卖完了。”韶华也就不再追问了，她虽然心底里是有点失望的，但是很快她就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从盒子里把表拿出来仔细地端详了。林凯见她似乎对这块表也很喜欢，心下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