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缘（出版）

黄昏，陋室。一盏孤灯，两杯清酒，摆在一张斑驳的小木桌的两端。桌前，年迈苍老的我一人独自斟饮。那些前尘往事在摇曳而恍惚的灯光中开始在心头上演。

六十年前，我还年轻的时候，上海滩无人不知我——一代枭雄。人们见了我，都毕恭毕敬喊我“四爷”。他们传说我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个时候，我也对自己深信不疑。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年代，能够博得他人的倾慕，惟有超乎常人的勇毅。那时我无牵无挂，任何时候生命都是我唯一的赌注。一直以为自己就这样戎马一生，直到我遇见了歌女小凤。

小凤有一双忧郁的眼睛，这使得她的歌声像风一般让人捉摸不定。没有人懂得她的哀怨在我心底所掀起的惊涛骇浪。我对她许诺，我愿把印加王的宝藏都拿来献给她，只要她幸福。

然而她却淡淡一笑说，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吧，我只要一种简单平静的生活。但我是叱咤惯了的人，哪里肯罢手。于是，就在我们成婚的那晚，小凤离开了我，就像午夜那个穿了水晶高跟鞋的灰姑娘一般从我的生命中突然消失。也是那晚，我梦见一条叼着猫的鱼对我说，没有谁是永远的强者，就算是猫，也有成为鱼儿口中食的一天。每个字都像程咬金的宣花斧头那般重重地劈在我心上，是我幡然醒悟。从此我便像谜一般从江湖消失了。

今夜，我坐在灯下慢慢饮酒，是为着纪念一个人，我的发妻。六十年前的今天，她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住了一颗小小的子弹。我经历过太多的枪林弹雨，但，没有一次像那晚那样惊心动魄，令我一生都刻骨铭心。

我至今都记得小凤微笑着躺在我怀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就是，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