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配姓赵?

在江南水乡的未庄,土谷祠里住着一个人。他没有固定的职业,只给人家做短工:割麦便割麦,舂米便舂米,撑船便撑船。他到底姓什么,不独未庄人不清楚,就连他自己也茫然。只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人们叫他阿Quei。为了称呼上的便利,作者简称他为阿Q。有一回,阿Q说他似乎是姓赵,和赵太爷原是本家,细细地排起来,比起赵太爷的儿子赵秀才还长三辈。

哪知道,第二天地保便叫阿Q到赵太爷家里去。赵太爷一见,大声喝道:“阿Q,你这个浑小子!你说我是你的本家么?”阿Q不开口。赵太爷跳了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 你怎么能会姓赵!—— 你哪里配姓赵!”阿Q没有抗辨,只用手摸着左颊,和地保退了出去。此后,便再也没有人提起他的氏族来。 未庄人对于阿Q,只要他帮忙,只拿他开个玩笑,从来没有留心他的“行状”。

阿Q既自尊又自负。所有未庄的居民全不在他眼里,和别人口角时,间或瞪着眼睛说:“ 我们先前——比你阔得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就是对有钱有势的赵太爷、钱太爷也不表格外的崇奉,他想,我的儿子会阔得多呢。他鄙薄城里人:用3尺长3寸宽的木板做成的凳子,未庄人叫长凳,城里人却叫条凳,这是错的,可笑;油煎大头鱼,未庄都加上半寸长的葱叶,城里却加切细的葱丝,这也是错的,可笑。

……

这是鲁迅先生非常著名的短篇小说《阿Q正传》的起始段。

“你哪里配姓赵?”短短几个字,让阿Q明白,也让我们明白,原来,赵姓,在未庄,并不单单只是百家姓中的一个那么简单,它已经有了言外之意,已经深刻地上升到成为“有钱有势的人”的符号和代表,因为阿Q不属于这类人,所以,他不能姓赵。没错,倘若连他这种贫贱如鼠蚁的劳苦百姓也头脑发热没有自知之明去随便姓起赵来,那岂不是对未庄姓赵的上层人士们的一种侮辱么?所以,他坚决不能姓赵!也不配!

同理,当一场“某女拿着LV包去挤公车”“苹果电脑应不应该装windows操作系统”等类似的争论轰轰烈烈开展时,我不知怎么的就想到阿Q能不能姓赵的事。

光看“LV包”这几个字,首先让人想到的是什么?自然是:价钱贵!至于它的颜色、式样、质地是否“价有所值”等等,还是后话。正因为它的昂贵的价格,所以就使它从某种意义上超出了“作为一只用来装东西的包”的定义,在明星以及广告商还有社会舆论的驱动下,它被赋予了“有钱人、中产阶级、上层社会、成功人士、富裕生活……”等标签。你有钱,买得起一只LV包,那是顺利成章的。但你远没到“有钱”的地步,却也省吃俭用拿一只LV装点门面,就很使得有些有钱人不满了。他们不满并不是痛心于你的虚荣,他们不满是因为——你这等下里巴人,凭什么拥有属于他们阶层的东西?这简直就是在玷污他们有钱人圈子的纯洁度!仿佛一介平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佩戴或拥有属于贵族的饰物一样。

苹果电脑也是如此。当年苹果电脑横空出世的时候,windows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但如今,商场里几乎满眼都是PC机的天下。这让某些苹果机迷们很不高兴,因为在他们心中,唯有苹果机才是“电脑老资格和真正搞电脑的”象征,其他的,能算是正宗的么?他们尤其看不起那些只喜爱苹果机的外观而不习惯使用苹果机内部系统的人。倘若有人把苹果机的操作系统改成windows界面,那就更让他们觉得愤怒。他们说,你们懂苹果机么?你们知道苹果机的特长么?你们这么做,简直就是在侮辱苹果机!你们不配用苹果机!

当年赵太爷的赵姓,其实和今天很多人眼中的“LV”“苹果机的专业使用者”一样,说穿了,都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欺欺人的“某种优越感、与众不同感”的标志。

试问当今还有谁跟那位赵太爷一样去在乎对方配不配姓赵?换了阿Q在今天,面对赵太爷的斥责,他定会双眼朝天反驳道,我爱姓什么姓什么,你管得着么?

想一想我们后代,他们看我们如今的这些“在乎”,不正如现在的我们看当年赵太爷的“在乎”一样么,除了觉得可笑荒唐以及不能理解之外,还能有什么?

LV包也好,苹果电脑也好,说到底,都不过是一件“物”,而如何使用它怎样使用它何时使用它在哪里使用它……,完全是个人的事。旁人又何必太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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