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美丽

第一眼见到她时,便惊叹于她的美了。

那是十月里的一个下午,我站在慕尼黑中央火车站的地铁站台上等车。眼前,是如潮的匆忙来去的人群,如同幻影般闪过我的视线。

深秋的德国已经渗出寒冬的气息,人们脱下了五彩的夏装,毫无例外地穿上了深色的外套。满目皆是乌压压的一片暗沉,看得心也渐渐重起来。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她。

两件套合身的米白色裙装熨烫得一丝不皱,及膝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她素净的脸上,并未过多着妆,唯一的亮点就是那一抹鲜红色唇膏,红得很纯很正,将她浅淡的肤色衬托得更加白皙。往下看去,透明的肉色丝袜妥帖地裹住她的双腿。她的脚上,是一双擦得光亮且纤尘不染的白色露口低跟皮凉鞋。半遮半掩间,涂着大红色蔻丹的脚趾尖闪耀着异常夺目的光,引人惊艳一瞥。

同是涂着红色蔻丹的手,一只手的手臂上,搭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米色羊毛大衣,另一只手拖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红色行李箱。

她不疾不慢地走着,神态非常娴静,周围的喧嚣似乎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她的脊背挺得很直,下巴微微抬起,犹如天鹅那般自信和优雅,碧蓝如水的眼睛里,散发着纯净温和的光。

那样的姿态,那样的举止,仿佛她正经过的不是混乱拥挤的地铁站台,而是一座豪华高雅的宴会大厅。她所经之处,人们的目光也随之追将过来。

我也久久地盯着她看,心里充满了赞叹和惊羡。她是如此优雅、从容、安定和自信啊!

年轻时,炫耀自己的美丽,是最自然而然的事。可是,那个下午,这位头发已经全白容颜苍老却依然认真对待美丽对待生活的优雅的老妇人,让我完全改变了对于年老的看法。

其实,人的一生,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是美丽的,即使是人到夕阳的年纪。美丽,它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我们每一个人。

只是,很多时候,我们自己,却在岁月的树枝间,因了匆忙和潦草的生活,将她,轻易而随便地——忽略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