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慕尼黑（18）

出了鞋店后，韶华就极少说话。无论林凯怎么逗她，怎么挖空心思讲东讲西给她听，她都是淡淡的。既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林凯想，一定是没有给她买那双鞋子让她失望了。他不免有点生气，心中埋怨韶华的不体贴。但是，他到底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她，看了看手表后，下了一个决心说：“中午了，我们也不用赶回家做饭了，就在附近的餐馆吃一顿吧，好不好？”韶华知道林凯在作着让步，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于是，她点了点头。

购物街上的餐馆此刻大多人满为患，而且，价格也贵，最便宜的主食也要十来个欧元，还不好吃，不外乎是一片肉加点土豆。韶华想起了出国那天在机场候机厅里吃的那顿饭，突然就明白了，那些标着高昂价格的饭菜，不是用来给中国人消费的，而是用来给拿了欧元或者美元的外国人消费的。按照这边的物价水平，那天那一顿饭，似乎也不算贵得离谱，但是，这边的工资是多少，国内的又是多少？这样一想，又忿忿起来。

林凯终于选定了一家意大利餐馆，在购物街边上分岔出去的一条巷子里。门口挂着一小块黑板，上面写着中午特价，有牛肉套餐和鸡肉套餐两种选择，每份六欧元。林凯在店外的露天座位上坐下来。

在欧洲，多数餐馆喜欢把一些桌椅摆到户外，一来是应了欧洲人喜欢晒太阳的习性，二来也是无形中扩展了营业面积。

侍应生过来问他们要点什么。林凯对韶华说：“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吧。”他自己要了一份特价牛肉套餐。韶华看不懂菜单，她看到旁边的餐桌上有人吃着一大盘子花花绿绿的东西，好像很好看很诱人的样子，于是她就告诉侍应生来一份和那人同样的。

等到菜上来，才知道上了当，那些花花绿绿的其实是不同颜色的生菜色拉，加上堆砌了些奶酪和酸黄瓜，显得份量很足的模样，真正的主食只是几片薄薄的鸡肉。

林凯把自己的那份牛肉套餐大半让给了她，又另外叫了一块匹萨饼，才算勉强填饱了肚子。一结帐，十四欧元。林凯又照着欧洲的习俗给了一欧元左右的小费。

韶华想才那么点东西就吃了差不多一百五人民币去，关键是还不好吃，真是不上算。她猜林凯也有同样的感受，但是林凯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抱怨她叫错了东西花了冤枉钱。这使得韶华适才对林凯没有同意她买那双鞋子的不满消退了大半。

吃过了饭，两个人牵着手，慢悠悠地一直走到购物街的尽头——卡尔斯广场。广场中央是一个落地喷水池，游人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喷水池边的石凳上。不少小孩子在喷泉的花洒下跑进跑出地玩耍，惊起栖息中的无数只灰鸽子，他们那种天真烂漫的咯咯咯的笑声感染了周围很多闲适地坐着小憩的人。

林凯和韶华在一旁站着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林凯感慨道：“其实就在这里坐一个下午也挺好的。这才是真正地在享受生活呢。”

韶华能够感受到的是人们脸上的宁静，无论是低头看书的人，或者是微笑着注视着眼前风景的人。那是一种由内而外发出的宁静，尽管身边那么近就是铺天盖地的物欲诱惑。她想除非自己有一天有了很多的钱，或许才可能这么超脱吧。在国内，特别是市中心，大家擦肩而过时的眼光，往往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看谁比谁更有钱，从发型到衣服到拎包到鞋子。赢的那一个，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得意而满足。输的那一个，表面也不动声色，可是内心里已经不甘心到咬牙切齿。

这样的生活，也是够累的。但，没有人会因为累而放弃，只为了比拼那一刻的胜利感。

韶华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会这样心平气和地过着日子。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人。她看到有个打扮入时的系着爱马仕围巾拎着古弛包的女子脚步稳健地从喷泉边经过，她迅速地观察着周边人的反应，他们的目光是不是会紧紧跟随？很意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女子，就算看到了，也很淡然。他们是真的不嫉妒。

周日这一天气温直线上升，好像要证明夏天真的快要来临似的。韶华起床的时候看了看户外的温度计，二十八摄氏度。是开春以来最热的一天。

两个人骑了自行车来到伊萨河边。这两辆自行车是在韶华到了德国之后买的。二手货。最先是林凯在“莱茵之家”网站上看到的，原车主因为要回国，所以低价出售这两辆车。林凯问韶华的意见。韶华觉得有点贵。车主开价六十欧元一辆。韶华和他砍价，说国内两三百元人民币就可以买到一辆很不错的新车了，你这是旧车，还那么贵。那人说，你知道我原价买来是多少？快两百欧了呢。德国的自行车和中国的可不太一样，大多是变速的，质量绝对好，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可以自己去商场看，一两百欧是均价。要不是带回国太费劲，我怎么会卖？

韶华后来去沃尔马超市看了，那里特价的自行车也要一百来欧元一辆。她想沃尔马一向以价格低廉著称，它这里都是这个价格，那么别的大商场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她和林凯最后以每辆五十欧的价格买了下来。自从买了自行车，林凯就不再买月票了，上下班都骑车。一来锻炼身体，而来节省交通费。

韶华看见过这边骑车的人，因为路况很好，所以骑车速度非常快，为了安全起见，不少人像骑摩托车一样戴了防护头盔。她知道自己骑车骑得不快，加上对道路又不熟悉，因此平日出门还是以坐车为主。等到周末闲暇，才和林凯一同骑车外出散心。

伊萨河边，人头攒动。不少人都穿上了泳衣泳裤，或者在河滩上晒太阳，或者在河里游泳。韶华看了看她和林凯，穿了衬衫长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凯在河边选了一块空地坐下来，把两辆自行车停在身后不远处的河滩上。韶华脱下了鞋子和袜子，把脚浸到清凉的河水中，一阵阵的惬意从脚底涌上来。林凯在一边提醒她，这边的水太冷了，不宜久泡。果真，没过几分钟，她就觉得脚趾有些微微地疼，抬起来一看，趾甲都冻得发紫了。想赶紧穿上袜子保暖，又找不到餐巾纸擦干湿漉漉的脚，幸好林凯想起来他的自行车座下有一块用来擦灰尘的布，还比较干净，于是就跑过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