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慕尼黑（27）

他们是坐地铁来的。曾雪峰用的是学生票，江娜在奥古斯堡念书，所以临时买了条形乘车卡。这种条形乘车卡由下至上按照从小到大的序数排列着十条横格，使用时根据路程远近也是依着自下而上的顺序让车站入口处的打卡机在相应的横格内印上时间和地点。

出门已经晚了，等两人匆匆忙忙赶到车站，站台上恰好有一辆地铁正准备关门离开，曾雪峰也没时间细看，就把卡往打卡机里一塞。事情偏偏就有不巧的，车过两站，途中上来几个检票人员，曾雪峰这才发现打卡时把使用方向颠倒了，时间和地点也就被错印在不相关的横格内。

查他们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工作人员。尽管曾雪峰再三解释此事纯属无心之失，她还是拿出了罚单。并没有逃票却得接受和逃票一样的惩罚——四十欧元。曾雪峰当然是不肯的。他铁了心要和对方理论到底。对方只认一个死理，那就是但凡没有持正确的乘车凭证坐车，都算违章乘车，都要受到处罚。

曾雪峰和她的口舌之争引来了其他的检票人员。他们把曾雪峰和江娜围起来，像是生恐曾雪峰动武。那女的于是更加有恃无恐，扬言说如果曾雪峰不马上认罚，那么她将打电话叫警察。“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就不是掏出四十欧元那么简单了。”她说这话时带着威胁而得意的口气。曾雪峰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她那种傲慢的神情很明显地就是仗着自己是德国人的身份欺压着胆小怕事的外国人。

谁愿意为了这点事情招惹警察？一般人都只好自认倒霉罢了。花钱消灾呀。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胳膊拧不过大腿。最怕就是因小失大，万一被警署记录在案，这往后还能顺利地生活下去么？天知道会不会有连锁反应，因为这点芝麻大的事情，上纲上线的，最后连签证都受到影响，说不定还会被遣送回国，那样脸就丢大了。对德国法律不熟悉的外国人，一旦遇上了麻烦，往往会朝着最糟糕的结果去想，倒不是自己吓自己，而是自己的命运捏在别人手里，自然是气怯三分。

江娜想这么争论下去也没有结果，越性拿出四十元也就算了。譬如少吃了两顿饭，少买件衣服。何况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来往往的人都用看好戏的眼光看着他们，幸灾乐祸的，不知情的倒真的以为他们是逃票被抓住了呢，实在是有点丢人现眼。江娜一心只想着快些离开。但曾雪峰按住了她掏出钱包的手，说，我们又没有逃票，给了钱就等于承认了我们无票乘车，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他怒目横眉冷对那几个检票人员，他是豁出去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难道外国人连声辩的权利都没有？

双方相持不下，那女子唾沫星子四溅地叫嚣着：“这事情没办法了，打电话叫警察来！一定要叫警察！”下一站停车的时候，曾雪峰二人被她推搡着出了车厢。

“你尽管叫警察，但是我告诉你，只要我人在德国一天，我就一定会投诉你到底！不为别的，就为你这种恶劣的执法态度！”站台上，曾雪峰面无惧色，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算了，算了。”围观的一位三十来岁的男检票人员看了看手表，终于出来息事宁人道，大概已经到了他们下班时间，“要不这样吧，我们也不罚你钱了，看在你们是学生的份上。你现在出站去重新买一张车票再来坐车，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但是下不为例。你也不要投诉她了，毕竟是你有错在先。”

为了这场争执，两个人错过了下车的站点。买了票后只好又坐车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