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慕尼黑(26)

“那倒不是。”林凯说,“只是很多教学合约今年到期后都不再续签了。就好像我那个讲师同事,他和学校的合同到今年7月份就结束了,因为一直申请不到研究项目,所以也就没有续约的可能性。我有时候和他一起吃中饭,都替他着急,好在他是单身一人,不然拖家带口的,一下子没了工作,那可怎么办才好?他现在每天都要向外发几份简历推销自己。看看他,也是可怜。”

曾雪峰无可奈何地苦笑道:“简直来错德国了。偏偏在它时运不济的时候过来。早两年或者晚两年来,说不定情况又不一样了。”林凯道:“我听我同事讲,东西德合并之前,西德是很富裕的,失业率也没有现在这样高。现在呢,摊开报纸看看,到处怨声载道。连带我们这些外国人也受了牵连,有人鼓吹说德国目前失业率居高不下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外国人太多,把本国人的饭碗都抢走了。多么荒谬的论调!”

曾雪峰忿忿不平道:“德国人排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来德国之前,我就听人说过,在美国,只要呆上两个月,你就有自己是美国人的感觉,而德国,哪怕搭进去下半辈子,你也始终会觉得自己是个外国人。”

这个话题引起了大家的身世之感。韶华说:“到了这里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夹着尾巴做人’,说话做事都得小心翼翼的。就怕一个疏忽,触犯了他们的规矩。我们是在国内散漫惯了的,平常日子哪里有这么些忌讳,什么垃圾要分类丢弃,淘汰下来的家具也不能乱扔,必须送到收集站去,家门钥匙遗失后要去警察局开证明才能配,公共场所的自动扶梯都要靠右站,就连正常说句话,声音都要减弱三分,唯恐惊扰左邻右舍——”林凯开玩笑道:“分贝限制的唯一好处就是夫妻两个想豁开脸面吵上一架也不能够了。最后只得鬼鬼祟祟忍气吞声了事。”众人听了笑。

韶华继续说道:“前几日我出门坐车,就遇上了一件尴尬的事情。以前我坐的公交车,司机的驾驶区和车厢之间并没有任何阻挡,所以我常常提前站在车前门的位置上等着车到站。那天那辆车偏偏是不一样的设计,司机的驾驶区和车厢之间拦着一根障碍杆,快到站的时候,我推开障碍杆走到前门去,那司机瞥了我一眼,当场就发话了,脸色也有点不耐烦。刚开始我并没有听懂他的话,因为他说得很快,加上带点巴伐利亚的地方口音,发音很含糊。我只好问他什么事。他突然提高了嗓音说,你必须到后面去!我告诉他,我这站下车。他理都不理,只干脆地命令,去后面!我当时就僵在那里。全车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我,那一瞬间真的很难堪,感觉就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当场被人逮住一样。这个时候车已经到站了,司机既不再言语也不打开前门。后来还是一个老太太,坐得离前门比较近的,温言温语告诉我,前门是只上不下的,必须去后门下车。另一位与我同站下车的中年妇女也告诉我,像这种设有横杆的车,前门一般是不允许下客的。我问她为什么。我不明白的是,也许设置这个横杆的本意是想让乘客从前门上车后不能直接进入车厢,得先向司机出示乘车凭证,但是现在既然前后门都能够上车,那么这个设置可不是形同虚设么?那个妇女耸耸肩膀只说了一句话,这是规定。德国人的死板有时候真的不可理喻。”

曾雪峰说:“德国人就是这样,平日视你作外国人,到了他们所谓的规矩面前,又对你一视同仁起来,一点也不肯宽容。可笑得很。”然后他就讲起了来的路上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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