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慕尼黑（30）

起诉她们的就是那所私人语言学校。校方提出诉讼的理由是：李薇月和顾蓓原本是持以在某所特定的语言学校学习为目的的签证到达德国。由于那所语言学校后来倒闭，故校内所有学生被指定由他们这所学校接手，因此，唯有继续在他们学校读语言的学生才符合签证的规定，而李薇月和顾蓓中途私自转换了学校，也就等于转换了签证中所指明的“在某所特定的语言学校学习”这个签证目的，所以，她们两个必须回到中国去重新申请签证。同时学校还要求当地的外事局取消两人的签证并限期离境。

这份起诉书让李薇月和顾蓓目瞪口呆，都告到法院去了，事情看来真的闹大了。这可怎么办呢？两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难道，她们的留学梦真的那么快就到头了？顾蓓一个劲地说：“早知道就不转学校了。现在可好了，钱都交了学费，书又没有念成，还得灰溜溜地回国去重新签证，还不知道签不签得出来呢，唉，都是你，当初把VHS说得那么好，让我心痒痒的也报了名。你那个时候怎么就没有考虑到签证的事情呢？”

李薇月听了这话，也是很不高兴，她道：“倒怪起我来了，当初报名是我逼着你去报的吗？”顾蓓道：“我又没有说你不该去报名，我只是说，你报名之前应该把事情彻底了解清楚了再作决定，而不是顾前不顾后——”李薇月道：“我怎么没了解清楚了？没了解清楚我会报名么？延签不是也很顺利吗？哪里会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顾蓓道：“这也只能说是你大意了，要是考虑周全一点，报名前多问一声学校的意见，这事也就不会发生了。”李薇月气得差点说，难道你走在路上被鸟粪砸中，也是怨自己不应该出门么？

方震华见两人一副要吵嘴的架势，忙道：“ 我觉得这事也不一定那么严重。就算要重新签证，也未必就要回国去。这边转换签证也是可能的。我那个时候不就是在这边把学生签证换成工作签证了吗。”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有朋友在这边的法律界做事吗？可不可以麻烦他们帮我们出出主意？”李薇月突然想起来道。

“嗯——这个，可是可以的。不过，如果是作为正式的咨询，恐怕对方要收费。”方震华慢吞吞地道。

“多少钱？”李薇月问。方震华想了想，说：“具体多少也不清楚，他们是按小时来计费的。少则几十欧，多则上百欧。”

顾蓓失声惊叫道：“这么贵！这和抢钱有什么区别呢！律师也这么黑心！”李薇月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说：“律师收费是按照规定来的，又不是胡乱由自己说了算。”方震华也想，这个女孩子怎么这样不会说话。

“你能不能替我们去问一声，这种情况一般该如何应付，也好教我们心里有个底。”李薇月恳切地看着方震华道。方震华于是点头答应了。

“你帮了我这么多忙，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李薇月送他出门的时候说。“不要再说感谢不感谢的话了，显得生分。我们又不是才认识，也算是朋友了吧。除非——你觉得我不配当你的朋友。”方震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李薇月听他这样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笑着说：“不是的，我是把你当朋友来看的。所以才——”方震华截断她的话道：“这就行了。朋友间帮忙不是为了图谢的。”李薇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走了一段路，方震华忽然开口道：“月，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这是他第一次用昵称喊李薇月。这么一喊，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无声无息地被拉近了一点。

“不错呀。”李薇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所以只好笼统地回答道。

隔了一会儿，方震华没头没脑地又来了一句：“你们女孩子最看重男人的什么方面？”见李薇月表情迷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进一步说明道：“比方相貌、学历、财富、能力等等。”

李薇月想了想，说：“我想应该是人品吧。”方震华道：“真的？”好像有几分不相信。“嗯。人品最重要。其他的倒在于其次。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李薇月对他笑一笑道。

“对你来说，一个男人的外表和财富真的不重要吗？”方震华盯着她的脸道。“嗳。是的。”李薇月撒了一个谎。心里面，她当然觉得一个男人外表和财富也是重要的。没有钱，怎么过日子？朝夕相对，又要带出去展示给亲朋好友看，不挑一个顺眼的怎么行？

但是这些话是不能对人说的。尤其是不能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说。

其实，相貌与财富之于男人，就如同脸蛋和身材之于女人一样，两者的重要性不相伯仲。男人们固然是知道的。可是，他们依然抱着自欺欺人式的天真的幻想。就好像女人永远都在憧憬拥有灰姑娘的麻雀变凤凰的爱情模式一样。

李薇月那样说，是不想刺伤方震华的自尊心，她也不想给方震华造成不好的印象，特别是在目前这种有求于他的紧要关头下。

“月！”方震华沉默了一下，突然下了决心似的说：“你和我认识了这么一段时间，多少也知道我是怎么样一个人。我虽然长的不好看，也没有很多钱，但是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受一点委屈的。我也一定会努力赚钱养家。对于感情，我也是认真的，今天说这些话并不是心血来潮，我是想了很久的。”他把一张脸涨成紫红色，也不敢看李薇月一眼，只拿眼睛望着前方，一气不歇地讲了这些话。

李薇月只觉脑中轰轰地响着，好像驶过一节又一节的疾速列车。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切来得这样快。太突然了，也太出乎意外了。他这么说，可是在向她表白？

但是，她对他到底也还陌生些。对他的性情脾气也不甚了了。

方震华见李薇月默不作声，又说道：“我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可能年纪对你来说大了些，你也许——会介意？”他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这个……倒是没什么。”李薇月虚弱地笑笑。

方震华停顿片刻又道：“假如今后你愿意多花些时间来了解我，我会很高兴的。”

李薇月机械地应了一声：“嗯。”

方震华有一肚子的话，恨不能全倾倒出来。他也知道自己性急了些。但是，此刻不说，也许将来就没有机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