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女人（29）

站在衣橱面前的木莲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橱内她所有的衣服们。今天，穿什么好呢？她很想好好地把自己打扮一番，上次约会她穿的马虎，因此她的潜意识有一种决心——让剑桥男刮目相看重新认识她的决心。但，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让他人看出她对这次约会的郑重其事。她越是在意这次约会，就越是不想让他人知道她的在意。

“不过，说真的，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又何必为穿什么伤脑筋呢？你这么仔仔细细打扮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赴约路上，木莲自问。脑海中突如其来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难道你还想和对方竞争他不成？”这个声音大得惊人，让木莲吓了一跳。

不不不。木莲想也没多想就本能地先忙不迭地否定了。竞争？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这是不道德的呀。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去搅别人的局。还有，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有这个心，也未必有这个能力呀。那么她打扮是为了……，为了——对，是出于对他人的尊重。没错。就是出于对他人的尊重。不是么，那外国老太太最起码也一定要涂上点口红胭脂才肯出门会客呢。

这样先说服了自己，木莲顿时觉得心情的焦躁不安感减轻了不少。

这一次的约会显然比上一次成功多了。晚上，是剑桥男送木莲回的家。在木莲父母的热情挽留下，剑桥男还在家中喝了一杯茶水，吃了几瓣柳橙才走的。

木莲的妈妈这次破天荒地什么都没有问。大概她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不过，妈妈虽然没有问，但木莲这一次却急于想和旁人探讨一下约会之后内心的种种感受，最重要的一点，她是希望旁人能够站在旁观者清的立场上帮她分析分析，这剑桥男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夜晚趁父母都入睡后，木莲向茉莉叙述了下午这半日里发生的事情。

“其实他今天也不是专为了买碟片找我的。”木莲一开口就说，“他和他女朋友吵架了。”

“为什么事？”茉莉好奇。

“他女朋友想出国，他想留在国内发展。”木莲望着天花板，回忆着剑桥男的原话，“他说他在出国之前就和国内的朋友说好了，等他将来学成回国后大家一同创业。”

“他为什么不想呆在国外？”茉莉不解，“按说他是剑桥毕业的，学的又是经济，也不算冷门难找职业的专业呀，何况他还是个博士头衔，听听都有点唬人。”

“哎，人各有志。再说了，也不一定在国外的生活就一定比国内好，也要看人。你想，如果对他来说，国内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更能施展他的才华实现他的抱负，那他肯定觉得还是回国的好。”木莲叹口气，“别看他是剑桥博士，但每年剑桥毕业的人太多了，博士也不只他一个呀。他说，中国人留在国外，能走的路也窄。祖上有点积蓄的但自己学识才能不高的，就开个小点的中餐馆守着过一辈子；有学历文凭的，想生活稳定一点的，就安心在学校搞研究工作，收入也就够养家糊口的，但发展余地不大，你想，在国外的大学里搞研究的中国人也不算少了，可是最终能够混出个教授名分的有多少？简直是屈指可数呢；毕业后能进入大公司名企业工作当然是所有留学生最想要的结果，然而，进入这些公司工作本身并不是目的，谁不想在工作上有所建树有所成就赢得公司管理层的赏识成为公司里不可或缺的精英群体中的一份子？但这并非易事呀。你一个外国人，要在一大帮土生土长的洋人中脱颖而出，要面对和解决的障碍可不是一点点。”

“说的也是。”茉莉点点头，“毕竟不在自己的地盘上，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也挺不舒服的。”

“是说呀。而且，在国外，他说他始终没办法找到一种归属感。”木莲又说。

“归属感？”茉莉不明白。

“喏，就是在国外，你永远只是他人眼里的‘外国人’。说到底，你就算英语说得比英国人还要溜，哪怕入了英国籍，拿了英国护照，可是，在他人眼里，你还是‘外来人员’，没办法，你的背景你的血统你的外貌你的与众不同就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你改不了也不可能抹煞得一干二净。若是你本身就出生于斯成长于斯，是华裔，那或许还好一些，换了是半路出家的留学生，就算把异国他乡当作是第二故乡，也不可能完全找到‘归属感’。”说到这里，木莲想起了剑桥男当时对她说起过这么一段话，颇有点无奈的样子，“……我有个英国朋友，他一天对我说，Wang，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简直都快忘记你是中国人了！我知道，他这是在夸我英语说得好，加上我的思维习惯和做事方式也比较符合西方人的要求，所以他把我当他最好的哥们儿，跟我是无话不说的。但，这样的夸奖倒让我真的哭笑不得，原来，别人再怎么当你是他的好朋友，他也不可能和你有一家人的感觉。你是中国人这点，他终究还是记得的。我现在才明白，所谓‘国家国家’，有时候，一个国也可以算作是一个家的。而这也是别人有时用来判别是否把你当作他的‘自己人’的依据之一……”

“照这么说来，他是下定决心要留在国内了？”茉莉似乎在问木莲但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他和他那个女朋友认识之初怎么就没发现两人的目标不合拍呢？”

“这一开始怎么会知道呢，总是后来慢慢了解后才——”木莲没有往下说。其实，这问题也是木莲当初想问剑桥男的，但她终于也没问。她自己给自己释了疑，剑桥男在挑挑拣拣一番后定了那个女孩子作女朋友，那么那个女孩子肯定有吸引剑桥男的地方，也许是外貌？也许是才情？木莲估摸着两人一见倾心的可能性比较大，相识之初，都只看到对方的优点，这也难怪，为博取对方好感，有什么缺点也肯定给刻意地藏起来了。

“那女孩子想出国？”茉莉觉得就渴望出国看看这点来说，她还是能够理解那女孩子的。因为她自己也有这个念头。外面的世界，对很多一直以来就“只闻其声，不见其貌”的国人来说，还是颇有诱惑力的。

“那女孩子预备出国念书还是？”茉莉问。

“好像也不是。听他说那女孩子就一门心思想去国外生活。”

“噢，懂了。”茉莉点点头，“那女孩子一定把剑桥男当成出国跳板了。姐，我看他们两个估计迟早要拜拜。”

“为什么？”木莲嘴上这么问，但心里不由得暗暗叫绝，到底是亲姐妹，怎么她有这种感觉，茉莉居然也有这种感觉！

“道不同不相为谋呗。如果剑桥男铁定了决心留在国内了，那么他在那女孩子眼里的‘价值’也就没了。你知道，现在很多年轻的小姑娘可现实了。就算这剑桥男潜力无限，哪怕他将来有可能成为中国的比尔盖茨，可是他现在的情况就是——除了一纸留洋文凭，什么都没有。谁会有那个耐心等到他事业上开花结果的那一天？要是现在有个人，他能马上拿出房子车子和票子来结婚，我就不相信这对女孩子的吸引力会比不上他那张洋文凭？”

木莲听了茉莉的话，陷入了沉默。茉莉说的没错，剑桥男是一支潜力股，一支人人都看好的潜力股，只是，未来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