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女人(7)

包八百元的时候,被家里人看见,家人说,你们那么好的朋友,不如爽性送一千元。凑个整数。我心里想,钱不是你们的,说得那么轻松。

也不是没有想过送她一千元,毕竟从前我们两个外出逛街,玫瑰请客的次数很多。一方面是玫瑰在诺基亚公司工作,月薪七千元,是我的五倍。另一方面玫瑰经常会拿到客户送来的各家餐厅的优惠券或者赠券,她一个人用不完,便拉了我一同去打牙祭。

八百元都包了,哪里还差这两百元?一千元,好歹总是上了千,也算是给她撑面子了。要不然,就送一千吧。快要将红包封口的时候,转念一想,即使是一千元,在别人的上万元家庭影院面前,还不是微不足道?不如就八百,八百也已经尽力了。玫瑰又不是不知道我收入不高。能省一点也好。两百元,省进了一只靴子呢。

我把红包交出去的时候,很在意地看着接受者的表情,我预备着对方会带着感激地真心的笑对我说谢谢。可是,对方并不是玫瑰,不认识我,何况我的红包亦不厚重,口不对心地说了谢谢后便不再搭理我。我把自己的名字认认真真地写到签到本上,在我的名字前面,已经排了一长串的陌生人的名字,我可以想见在我的名字后面,也将排起一长串陌生人的名字,我的名字将很快淹没在其中。一切都在表明一个事实:我,不是一个人物。我只是那么多普普通通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我有些不甘心。玫瑰有逃出升天的运气,我未必就没有。一个女人,只要长相还算漂亮,就无论如何不会安于本命。

踏进喜宴大厅,喧闹的声浪和强劲的暖气扑面而来。大红色的气球和无数朵暗红色的玫瑰花在新人必经的红地毯甬道上方架起了半圆拱形的门。舞台上一张巨幅婚纱照从天而降成了幕布背景。两边两架大型背投彩电不停地播放着新娘新郎拍婚纱照时的外景录像,花丛里,湖水边,柳树下,卿卿我我,柔情蜜意。立体声扩音器里不停地播放着甜腻的情歌。大厅的四面墙壁上,到处贴着大红色烫金的“喜”字。就连餐厅的服务人员也被要求统一换上了大红色的领结、头饰和围裙。一派的喜气洋洋。

那些已经就座的宾客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走动,有的在抽烟,更多的是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借着这个场合,可以看到平日里疏于联系的人。一些没有成人的小孩子在餐桌间相互追逐着,嬉闹着,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间或夹杂着大人们的呵斥声,忙个不亦乐乎。这一支气势宏大热闹非凡的交响乐,让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我在第四桌的嘉宾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一桌一共十个人,除茉莉以外,全是陌生人。茉莉还没有到,我坐下来,微笑地环视了一下本桌已经落座的人:两对像是夫妇,年纪都在三十五岁上下,衣着容貌皆普通,相互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一个看起来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女子,正低头不停地摁着手机好像是在发短信,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头发有些长,留成艺术家的发型,穿一件看起来很廉价的灰不溜秋的夹克,敞开着拉链,一边抽烟一边对着身边的一个衣着朴素戴着框边眼镜剪着齐耳短发像是还在大学校园里念书的年轻女孩侃得正起劲:“……我就对他说,你就直接给张导打电话,就说是我介绍的,这事肯定没问题。都是很不错的朋友,常在一起吃饭呢——”,那女孩一脸的惊讶钦佩和羡慕,她迫不及待地插嘴:“那么你看到过章子怡了?”“当然!”言下之意,那还用说么。“嗳,那报纸上说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说她……”声音渐轻,接近耳语。“那些事情——,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章子怡其实也就一个小丫头,我们一起吃过饭,没什么特别的,生活中长得也就一般般吧。她也不像人家说得那么爱来事儿……”他对他虔诚的听众很满意,在她的眼里,他就是一个人物。我的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做出讥笑的表情。

这种爱吹嘘显摆的男人,我两天前就碰上一个。那人是我们这个区教育局里的一个新上任的处长,年纪三十出头,说一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不标准的普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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