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慕尼黑（32）

隔天下午，大概五点左右，方震华往李薇月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他问她什么时候下课。李薇月说还要再过半个小时左右。方震华说好的，那我知道了。听他的口气，像是有事情找她。李薇月本想再问个明白，但因为是在课堂上，也不方便多说，所以也只好听由方震华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薇月一直处于半恍惚半游离的状态。她猜想着方震华会不会真的买了首饰来送给她。假如他真的买了来，那么她该怎么办呢？是推却还是接受？

其实，倘是他送她的是别的什么小玩意，她也不会这样在意。可是首饰就不一样了，东西贵重，含意自然也是深远重大。

如果她推却了，那不就等于在用行动示明她对他的拒绝吗？他肯定会觉得颜面无光，下不了台。可是如果收受了，那也就等于是心照不宣地接受了他这个人。

她预感到今天是一个决定性的日子。从今往后，也许再也不能和从前一样以一种暧昧不明的方式来维持他们的关系了。

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想着，连老师宣布下课都没有听见。还是同桌的韶华提醒她的。平常放学后，她们两个总是一同走去地铁站坐车。

韶华收拾完了书本，发现李薇月还是呆呆地坐着，就用胳膊碰碰她：“嗳，你发什么愣？下课了。”李薇月这才回过神来。

出了教室，步下楼梯，李薇月问韶华：“假如有一个人，对你有意思的，但是你还不确定要不要接受他，那么，你会收下他的礼物吗？”韶华道：“那要看什么样的礼物了。”“如果是很贵重的那种呢？”李薇月说，“你会怎么办？”“多贵重？一辆宝马车还是一幢海滨别墅？”韶华戏谑道。李薇月笑道：“哎呀，我是和你说正经的。”韶华也笑道：“我也是认真的呀，车子房子难道不贵重么？其他的……嗯，珠宝首饰也算吧。”李薇月忙说：“就算是首饰好了，你接不接受？”韶华道：“我——应该不会接受吧。除非我将来也还得起同样贵重的礼。而且，送这么昂贵的东西，也许是有目的的。当然，我也只是随便猜想。”李薇月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可是拒绝对方的礼物，会不会让对方觉得很难堪呢？我又不想把两个人的关系弄僵。”“你可以用婉转一点的态度呀。”韶华说，旋即又笑着打趣她：“你认识了哪位大款哪？不会也是一位意大利大叔吧？”李薇月微红了脸轻啐道：“我可不稀罕意大利老男人。又老又花。简直……和他们穿的花衬衫一样花。”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们语言班上有个二十来岁的罗马尼亚女生，男朋友就是一位意大利人，虽然年过四十，可是照样浪漫得很，差不多每天都开着一辆银色的标致四座敞篷跑车来接她下课。有几次还当着同学们的面当众送她鲜花和礼物，直教她幸福甜蜜得要融化了。据说他们的结识也是同样浪漫的。那个罗马尼亚女生有一次在课堂上说起了他们两人的相识。她是在路边的一家快餐厅买外带咖啡时遇见他的。他对她真的是一见钟情，痴痴地站在一旁望着她，连自己要买什么都没有心思考虑了。然后便是问姓名要电话，他告诉她，在见到她的刹那，他便有一种强烈的直感，她是他这辈子最后的爱。一星期之后，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韶华和李薇月听后大觉不可思议。这也太快了吧。她们两人都认为这份情感实在是太仓促了，连对方的高矮胖瘦都还没摸清呢。而且，受到传统观念的熏陶，在她们看来，擅长花言巧语的男子很少有可靠的。男人还是稳重内敛老实的好。何况两人岁数还相差了那么多。

面对韶华二人的不以为然，罗马尼亚女生耸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他爱我，我也爱他，也就够了。其他的，管它呢。”韶华和李薇月唯有面面相觑。

说说笑笑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底楼。才推开玻璃大门，李薇月便微微吃了一惊，原来方震华就站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正朝着这边张望着。

他没有发现她，因为她被韶华以及别的几个一同出门的同学挡住了。她心下大起紧张，怎么办，要不要走过去？还是当作没看见顾自走掉？

犹犹豫豫间，方震华已经看见她了，冲她挥挥手。她也只好对他远远地笑了一笑，然后站定了等他走上前来。韶华也看到了方震华，李薇月向她低声介绍说：“他是我的——一个朋友。”韶华看她说得不爽快，也猜到了几分，这个男子应该就是她适才所讲的对她有意思要送她首饰的那个人吧。

方震华走到她们面前，也许他没有事先没有料到会有同胞在场，所以很有些不好意思。和韶华打过招呼后，他便退到一旁静候着，李薇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气氛有些微妙地窘迫。

韶华于是对李薇月道：“那我先走了，明天见。”李薇月望了方震华一眼道：“没关系，我们一起去坐地铁好了。”方震华也忙说：“是的，一起走好了。”“不了，我今天坐公交车去其它地方买点东西。”韶华撒了一个谎。李薇月知道她是为他们两个想，因而也不便怎么强留她同路，只好和她告别。

“你们在同一个班么？”方震华看着韶华离开，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很快他就意识到他说了一句废话，因为刚才和韶华打招呼的时候李薇月已经对他提过她们两个是同班同学。这样一省得，他的脸孔就一下子火辣辣地烧起来。

李薇月却没有注意到，她只低着头“嗯”了一声。她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正忧虑烦闷呢。

两个人心事重重地走到地铁站的入口处。方震华停住了脚步，道：“我们今天去中餐馆吃饭怎么样？我知道有一家烧得还不错，口味很地道，不是那种经过改造的德式中餐。”李薇月迟疑了一下，也就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