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慕尼黑（34）

（八）

天气一天天地热了起来，韶华所在的德语初一级班也渐渐地接近了尾声。课间，一些平日里较为活跃的同学开始借了即将结业的名义向大家提出周末去郊外烧烤的活动建议。韶华一向不善于交际，所以也就只做旁观者，没有去响应。那些同学后来也真的搞了两三次户外聚会，参加的人大部分都是平时和他们很聊得来的同学。活动过后，他们把照片拿到课堂上和大家一起分享，韶华看着看着，心里就很怅惘。

为什么他们就可以肩揽肩手拉手亲密无间地嬉闹在一起，而她，好像怎么也融入不进去呢？她就像站在一个四周都是玻璃的匣子里，看得见周围人的热闹，可是却与她无关。她很羡慕他们相互之间有那么多的话题可以聊，她每次和别人谈天的时候，就觉得莫名其妙地紧张，不是怕自己德语说错，就是怕听不懂对方说的话而被对方看轻。而且，她也不擅长用有限的德语表达自己想说的话，所以，和对方交流不上几句，便搜肠刮肚再也没有话了。

有一天，林凯回家来，告诉韶华这个周末他们系的一位教授过生日，邀请同事们去他家玩。听说他家有一个很大的草坪，可以供来客作烧烤场地之用。“我想你平时也没什么朋友来往，这次正好是一个机会，可以认识一些人。而且你学了这么一段时间的德语，也该拿出来用一用了。”林凯说。

这也可以算作是韶华第一次较为正式地在林凯的同事们面前出场，她心里很有些忐忑不安，想象不出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欢迎自己，而自己到时候又该说些什么应景得体的话呢？她一心希望自己能够使他们喜欢，可是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做。林凯对于她的这些焦虑，只是一笑置之。他道：“谁会注意你呢？主角是我们教授。倒是应该想想送他什么生日礼物才是正经。”

每每一提到送礼物，韶华就头疼。林凯来德国之前，韶华为了给他预备送德国同事的见面礼，几乎跑遍了家乡那座城市的每一家礼品店。最后挑了几样有代表性的丝绸工艺品：中国结，真丝手绘丝巾和领带，缎制小拎包等让林凯带了出国。

中国结和真丝手绘丝巾已经让林凯来德国后陆陆续续地送完了。剩下的领带和小拎包，林凯料想着未必符合德国人的品位，特别是领带，上面印着狂放的草书，似乎太别具一格了一些，所以也就存着没拿出手去。

韶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送什么礼物给一位教授合适。林凯说，要不然就买一瓶酒吧，或者一束鲜花。这是这边礼物中的“万金油”，什么样的场合都适用。

虽然韶华对酒类一窍不通，但是眼看着时日将近，她也只好决定去超市买一瓶酒来作礼物。俗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韶华在去超市的途中路经一家新开张的亚洲店，出于新鲜，她进去转了转，倒意外地看见货架上摆放着白色大理石雕刻的长城微缩模型，做工还比较精致，价格也不很贵，七八个欧元左右。韶华直觉德国人应该会喜欢的，所以她就买了下来。

林凯看到了，也觉得这样礼物不错，既有中国特色，又可以摆放在家中作为装饰。“教授一看见这样东西，就会想到是我送的，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我了。”他笑着对韶华说。

教授的家在慕尼黑近郊一处叫做斯坦恩贝格湖的湖畔。因为生日聚会是定在周六下午5点开始，所以那天林凯和韶华索性买了一张日票，可在一天之内任意乘车的，两人白天就在斯坦恩贝格湖边闲逛了一圈。

斯坦恩贝格湖虽然是一个内陆湖，可是面积却不小，站在湖的一边极目四望，只觉得茫茫然地一片水，竟然看不到对岸。不免使人有一种错觉，那碧蓝的一汪水面，也许是海水吧。近岸处的湖面上，停泊着许多帆船。远处也有几艘正鼓胀着帆欢快地疾驶着。不少欧洲人都喜欢这样的户外健身运动。

林凯问韶华要不要来一次环湖半日游。他看到湖边一处栈桥的桥头挂着一块广告牌，上面写着关于坐客轮游览全湖的介绍。

“算了，那么贵。”韶华一看价格就摇头。十六欧一个人，不划算。林凯于是也就作罢。他也是一时冲动，大概是天气实在太好，阳光灿烂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泛舟湖上，享受一下大自然的明媚风光。后来想想，也的确没那个必要。其实就只在湖边随意地走一走，也是很惬怀的了。

临湖有不少的旅馆，因为已经到了旅游旺季，所以室外的凉台上，坐满了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天的游客。韶华想，如果在这里住上一天也不错。她对林凯道：“要是我住在这些旅店里，我就哪里也不去，呆在房间里，搬个椅子坐在窗边，远眺这一大面的湖水，静静地度过一天，也很好呢。比走马观花式的旅游要舒服得多。”林凯笑道：“你这哪里是旅游，你这叫做度假。人家有钱人就喜欢在湖边或者海边买上一栋别墅专为度假用的，然后特地抽出时间来过几天你所说的那种无所事事的闲适生活。”韶华道：“你们那个教授能够在这附近买下房子住，一定也是很有钱。”林凯道：“那是当然的，他是拿到了终身职位的教授嘛。”韶华想：什么时候，你也能够达到他那样的成就呢？但是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知道林凯顶反感把他和别人做比较，男人的自尊心在这种地方最是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