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慕尼黑（41）

正在那里左思右想着，客厅的电话又响了。她被吓了一跳，直觉该是方震华打来的。她拎起了话筒，故意做出睡意朦胧的样子问：“喂——”她想要是真的是他，她就可以借口已经睡下了而早早地挂电话。“请问是李薇月小姐吗？”电话那端一个男声客气地问。李薇月先是一愣，然后就听出来了，是帮她们打官司的那位律师。她赶忙道：“我就是。您是柯律师吧？”“嗳，是我。呵呵，已经睡下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呀。”柯律师道。李薇月连说没有关系。柯律师于是问她明天下午是否有空，他想邀请她出席一个私人聚会，“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几个朋友一块聚聚，聊聊天。”李薇月想去凑凑热闹也好，省得一个人无趣地过周末，因而也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搁下了电话，她倒有些奇怪起来，柯律师的私人聚会怎么会来邀请她呢？但很快她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一定是方震华把他们两个的事透露给了柯律师。那么，很有可能，明天方震华也会到场。可是，为什么不是方震华来电约请她呢？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她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没有接到方震华的电话了。自从她上了强化班之后，他们两个的联系就疏落多了。其实，也许是她这方面刻意显出很忙碌的样子，所以方震华也不好意思来打扰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李薇月正在卫生间里洗着前几日换下的被单，听到有人摁门铃。隔着对讲机，她问：“谁呀？”她以为是那两个男生回来了，忘记带钥匙。对讲机那端沉默了一下，道：“是我，方震华。”李薇月微觉有些意外，但也就马上按下了底楼大门的自动开门钮。然后，她把宿舍门打开着迎候方震华的到来。

方震华进屋的时候，李薇月在卫生间里大声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了。”方震华走过去看，见她一个人蹲在浴缸边吭哧吭哧地洗被单，不免诧异道：“怎么不用洗衣机呢？”李薇月扭头对他笑一笑，道：“公用洗衣机我总觉得挺脏的，你洗我洗的，很不卫生。”方震华道：“你这样洗，多累哪。”李薇月道：“反正也不是天天洗。”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床单从浴缸里拎起来绞水。方震华见状赶紧过来帮忙。李薇月看见他着装笔挺，连皮鞋都擦得锃亮，料想是特意为做客穿的，她便阻止道：“没关系，别弄湿了你的衣服。”方震华道：“没事，这么热的天，一下子就干了。”

把被单晾在晒衣架上后，她又跑到厨房里去给他倒茶。方震华跟过来道：“别忙乎了，还是坐下来歇一歇吧。”李薇月打开了橱柜问：“你喜欢喝红茶还是绿茶？”方震华道：“随便。白开水也成。”李薇月在柜子里东翻西翻，嘴里嘟囔着：“到哪里去了？奇怪，前几天还有一大包绿茶在这里……”方震华道：“不用麻烦了。我就坐一会儿，不喝也成，反正也不渴。”李薇月歪着头想了一会道：“红茶越喝越渴，不如喝果汁吧。”

方震华看她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盒果汁，随意地问道：“你们五个人就共用这么一个小冰箱呀？”李薇月往杯子里倒果汁，一边道：“是啊，都不敢多买东西，一不小心就放不下了。”方震华道：“那样也好，东西少，别人也不会误吃了。”李薇月笑笑道：“别说无心，即便人家是有心吃了你的东西，你难道还逼他吐出来不成？”方震华听出来她语气中很有些无奈，他于是也没有再说下去。

两个人在客厅里坐下来喝果汁。喝了一会儿，方震华道：“昨天柯律师给我打电话，说今天下午他请客。”李薇月道：“他也通知我了。”方震华搔搔脑袋道：“你……去的吧？”李薇月轻微地“嗯”了一声。隔了几秒钟，方震华看看周围又道：“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他们都出去玩了吗？”李薇月简短地应道：“嗳。是的。”她没打算告诉方震华室友们的去处，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目前独处的状态。方震华看着她似乎有些恹恹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洗被单累着了？”李薇月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笑。这个表情足以使得方震华认定她的确是有些疲惫，他哪里知道李薇月的真实心态。

每次和方震华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李薇月总有些不自在，她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热情或者冷淡都不合她的意。还有一层，她也是有意想通过这种松松散散的方式让他自己慢慢地对她倦怠了。

喝完了果汁后，方震华抬手看了看表，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一起过去吧。你还没有去过，我是认识路的。”

李薇月跑进房间里去换衣服。走出来的时候，方震华朝她身上望了一望，好像想说什么，但也终究没有说。

走在路上，方震华道：“这个星期你过得怎么样？很忙吧？”李薇月点了点头。方震华道：“我这个星期也挺忙的，旅行社人手不够，所以派我去接一个国内来的参展团。”李薇月道：“哦。”方震华道：“所以就没有给你打电话，因为我想你平时回家也很晚了，也怕妨碍你休息。”李薇月笑笑道：“没有关系。”方震华道：“我之前跟柯律师说过，说你最近很忙，不一定有空来参加聚会。没想到他还是给你打电话了。”李薇月道：“我也想着找个机会好好当面谢谢他——”才说到这里，她突然叫道：“哎呀！糟糕，还是忘记了！”方震华看她大惊失色的样子，忙问：“忘记什么了？”李薇月道：“我今天上午去买了一点小礼物预备送给柯律师的，临出门前还提醒自己呢，现在还是忘记带上了！”方震华道：“没关系，以后再送也是一样。”李薇月道：“要不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一下？”方震华道：“那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于是两人一块回转。李薇月道：“也不知道柯律师喜不喜欢喝酒，我买了一只锡酒壶送给他，你觉得可以吗？”方震华道：“礼物只要心意到了就行了。”李薇月笑了笑，道：“说是这么说，可是如果不合别人的喜好，这礼送了也等于没送，倒还让对方为如何处置它为难。”听了这话，方震华默然不语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道：“其实……我也不会买礼物。那个……手链，我没有见你戴过，你是不是……不喜欢？”李薇月怔了一怔，没想到他会联想起手链来。在此之前，也就是自打收到手链之后，她便一直没有和他谈起过它。她表现得那么若无其事，就好像她收到的只是一张贺卡一般。她不提，他自然也不会问。毕竟，他这点涵养还是有的。因为一旦问了，倒会让人嫌疑他小气。事实上，她后来没有当面退还给他，他已经很庆幸了。

李薇月一面想着一个较为妥当的回答，一面缓缓地开了口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觉得……那链子一定很贵，怕戴着给弄丢了。”方震华原本紧张的心松弛了下来，他笑道：“贵倒也不贵，是打折买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那天去店里，看见好几个年轻的女孩子都在买这个手链，所以我想也许你也会喜欢的，就买了下来。如果你不喜欢，那么改天我再陪你去挑一个你喜欢的。”他的诚实和诚恳让李薇月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到了宿舍楼下，李薇月向方震华道：“你就不用上去了，我马上下来的。”方震华于是就在楼底等着她。

李薇月果真很快就拎着一个纸袋出现了，方震华要替她拿，她笑笑说不用。但还是让他接过去了。接过纸袋的那一霎那，方震华注意到，她的左手手腕上，多了一条亮晶晶的东西——就是他送给她的那一根手链。